傑克森湖

傑克森湖


登陸美國的那⼀天,是個⾮常晴朗的⽇⼦,那⼀天我從陰沉憂鬱的歐洲⾶到⽣氣蓬勃的新⼤陸,⼀⼿抱著襁褓中的芙⼦,⼀⼿牽著三歲的徹⼦,孑然⼀⾝地站在空曠的機場⼤廳 裡,等候著良⼈的到來。惶然環顧四周、搜尋他的⾝影、盼著他出現,⼀個⼈帶著兩個⼩⼩孩勇闖異國,⼼中⼗分地忐忑不安。

視線四處亂晃的當兒,陡然看⾒落地⻑窗外的停機坪,巨⼤無⽐的機翼攔著⼀⽚無⽐晴好的天空,沒有⼀絲雲彩,藍澄澄的如⼀汪碧海,無波無浪。望向更遙遠的地⽅,便是綿綿不斷、包天裹地的原始叢林,茂密的叢林層層團團裹著塔城這麽⼀座城市,宛如群⼭中拔⽴出⼀座城堡。

踏⼊美國國⼟的第⼀時間,只覺得炫⽬的陽光像銀針般⼀根根刺⼊眼簾,不習慣這麽明亮的天光的我,頓時間扎得睜不開眼。習慣這亮光後,我才看清楚了那機翼後⾯的天空,偶爾有⼤雁成群結隊地⾶過,鴻雁⾼⾶,在古中國可是個節節⾼升的好兆頭,但⼼中浮現的卻是︰「雁字回時⽉滿西樓」,順著這闕⼀剪梅繼續想下去,不料下⾯接的卻是︰「花⾃飄零⽔⾃流」。

頓時,莫名的愁緒湧上⼼頭,這闕詞説的好像是,我和約書亞夫妻多年,外表看似亦步亦趨,並肩並⾏,説穿了卻是,⽔與花各⾃漂流、各過各的、各不相⼲。秦時明⽉漢時關,美國天空中國情緒,中國的愁緒⼀點都不應景啊。

停機坪的另⼀端就是機場⼤廳的出⼝了,看⾒機場⾨外整整⿑⿑地排列著專送旅⼈的轎⾞,美國⼈凡事偏愛⼤型豪邁,與歐洲的⼩家碧⽟有所不同,與⽇本的玲瓏精巧更是⾵格迥異。⼤廳内外所有⼈的臉上都掛著興⾼采烈的神情,好像不許⼈憂傷,不許⼈悲涼,⼈⼈皆努⼒維持著繁榮景象,努⼒維持那樂觀主義的熱度。

離德時外⾯還飄著雪,帶著⼀⾝冷來到了南國,原本全⾝上下裹著厚重的冬⾐,看到天際間⾼⾶的鴻雁,暗驚美南卻已是春意盎然,候⿃歸來的時節。我抱著無⽤的⼤⾐和來⾃各地的旅⼈站在⼀起,⿊壓壓⼀群⼈,趁機審視了⼀下美國佳麗,無論是綠肥紅瘦,⼈⼈臉上都化上精緻的妝,嫩臉修蛾,粉香撲⿐,很少素顔朝天的。

放眼望去,有⼈⼀⾝淺綠染雲絲⻑⾐,有⼈⼀⾝紫衫罩⽩紗,有⼈頭上⼤⽅地簪著⼀朵新摘的⽩玫瑰,有⼈⻑髮挽著⼀⽀⾦⾊鑽⽯簪,綴著珍珠串像是⼀把流蘇,有⼈⼀⾝玫瑰紫浮⽔印紋的廣袖⻑衫,⽿上的紅寶⽿墜⼀閃⼀閃地晃動,搖曳⽣姿,⽬不暇給,好不熱鬧。

微⾵⼀起,流蘇搖擺,各⾊⻑⾐廣袖隨⾵飄逸,仿佛是古代仕⼥⼀個個地從畫中⾛了出來似地,⾛⼊美南酷熱的叢林之中,⾛⼊蚊蟲鰐⿂肆虐的沼澤之地,⾛⼈⼤汗淋漓的艷陽之下,華服佳麗與原始叢林,此種不對稱的氛圍,讓⼈⼼中升起⼀種奇異的感覺。

同樣是⽩種⼈,美國⼥⼦與德國⼥⼦在裝扮上,⾵格完全不同。德國⼥⼈終⽇素顏朝天的多,有打扮的也只是臉上薄施粉黛,⼈⼈更是清⼀⾊的⽜仔⻑褲與暗⾊⾵⾐,在冷颼颼的雪國裏,這種打扮是最保暖最舒適不過的了。不知是否是因爲美南酷熱,這裏的⼥⼦⼤都⼀⾝飄逸、⻑⾐及地,無論剪裁還是⾊調皆浪漫惹眼,讓⼈有著美國⼈以晚禮服為居家服的錯覺。更奇特的是,在這叢林裏⼈⼈皆踩著⾼跟鞋,讓⾝材顯得更⾼挑更修⻑更加嫵媚,⾛路時晃動時的姿態,窈窕聘婷,⼗分迷⼈。

這時我遠遠看⾒⼀個⾼⼤的年輕⼈直直地⾛過來,⼿持⼀張照⽚看著,便朝著我笑了,⾛過來時⾯含喜⾊關切問道:「我是約拿單,您是舒曼太太嗎?⼀路可平安?」我⼤概是臉上露著疑狐,讓對⽅⼀連問了三次,才緩緩醒悟過來。

我連忙應聲︰「是的!我是舒曼太太!」顯然是約書亞沒空來接機,拜托同事來了。我拿眼看了⼀下對⽅,那⼈眉宇間充滿青春無懼的神⾊,與外⼦那種精明内斂的氣質完全不 同。不!不是同事,院裏的同事不會⽐他更閒,來的這個⼈還年輕,想必是醫學院裏的實習⽣!

對⽅確認了要接的⼈就是我時,就開始搬動我⾝邊的⾏李,三歲的徹⼦正處於好動的年齡,也不怕⽣,⼩⼩⼈兒⾼興得也要幫忙提⾏李。所有的⾏李搬上推⾞之後,對⽅突然想到什麽,突然冒出⼀句︰「聽舒曼教授說,您這幾天受了⾵寒,我們是否要先去藥妝買點藥 呢?」

果然是委托學⽣來接機,聽到這番話之後我才緩緩起⾝,抱起圓滾滾的芙⼦,⽣澀地說道:「不過是咳嗽了兩聲,快好了,我⾃⼰有帶點藥,勞你費⼼了。」

他點點頭,細細看我兩眼,帶著⿎勵的語氣微笑說:「帶著兩個孩⼦,拎著幾箱笨重的⾏李,隻⾝⼀⼈在亞特蘭⼤轉機不容易啊,⾟苦您了。」

⼼想,這個美國⼈⼤概沒⾒過⼀個瘦弱的東⽅⼥⼦,獨⾃抱著⼀雙稚齡的兒⼥,⾵塵僕僕地⾶過⼤西洋,⾝邊⼜堆著⼀堵圍牆般⾼的六⼤件⾏李。聽⾒這⼀番關⼼的話語,我臉上不禁不好意思地染上紅暈,客氣道:「其實,還好啦,沒那麽嚴重。」

原本打算⼀下⾶機就要⼤吐苦⽔的︰哎呀!你都不知道喲,亞特蘭⼤那個⼤得讓⼈⼼慌慌的機場,⼊關時那個超嘮叨超⽩⽬的官員,問什麽超離譜的問題,我的⾏李有沒有放武器呀?有沒有打算在從事美國恐怖活動?根本是存⼼找碴,眼睛沒看到我⼀個是抱著兩個孩⼦的媽,⿈⽪膚⻑得⼀點都不阿拉伯,懷疑恐怖分⼦懷疑到我⾝上來,實在有夠誇張,⾮得讓我打開六⼤件⾏李檢查不可,芙⼦的奶瓶還要經過特殊儀器檢驗,全世界前所未有、超不⼈道的安檢。哎呀!你都不知道喲,我只有兩個⼩時的轉機時間,⼿上抱著兩個嬰兒,叫奧運選⼿來跑,也沒⼈能跑這麽快,光是急都急死⼈了……

⾯對眼前的陌⽣⼈,我⼀肚⼦苦⽔和著淚,只好硬⽣⽣地往肚裏吞回去,⾃知此時吐苦⽔是失⾔失態,加上⼈家是美國⼈,沒胸襟來聽你抱怨美國的反恐政策,便只能絮絮⼀些家常,應對了⼀些不要緊的話,説説美國的艷陽⾼照是如何振奮⼈⼼,⼜怨了⼀會兒,德國的天空和德國⼈的脾氣⼀樣深沉憂鬱。美國⼈果真快⼈快語,⼀掃我⼼中連⽇來的陰霾,雖然

⾃⼰的丈夫⼜缺席了,⼼中縱使有百般不悅,也很快就釋懷了。

從對⽅⼝中得知,約書亞沒能來接機是因爲,昨夜醫院⼀位病患病情突然惡化,今早醫療⼩組決定必須緊急處理……不⽤等他説完,我就明⽩是什麽事讓他耽擱了,頓時兩⼈默默無語,我陷⼊沉思之中。

只聽⾒遠處「哐啷」⼀聲,似有重物翻地的聲響,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,抬頭去看,只⾒⼀個⾝穿墨綠制服推著清潔⾞的⼥⼦,似乎不慎撞上了⼀位推著⾏李的妙齡⼥⼦,數件⾏李嘩地散落⼀地,這聲響驚醒了沉思中的我,這時我才留意起這⼩⼩的機場,四處皆有這樣的清潔⼯,⽪膚⿊黝,墨綠的服飾讓他們更顯得⿊壓壓的,更讓⼈看不清五官臉孔,讓⼈看不到他們的思維情緒。

她⼀⼿拎著拖把,⼀⼿扯住清潔⾞,刹住往前衝的⾞,⼝中操著南⽅⿊⼈特有的⼝⾳,讓⼈難以辨認,她似乎正在道歉︰「Madam!」令⼈錯愕的⼀聲︰「夫⼈!」是⼀種帶有階級⾊彩的⽤詞。在⽩種⼈眼中看來,⾃⼰也是有⾊⼈種,⼼中卻瞧不起這樣陋俗,不覺微微地蹙了眉頭,但也不想置喙徒惹是⾮,只得垂下眉⽬,陷⼊沉思之中。

隱隱約約聽到約拿單低聲說道:「我們⾛吧!」他並沒有表⽰什麽,看來,這是件⼈⼈皆習以爲常的事呢。我跟著他朝出⼝⽅向⾛去,那兩⼈的聲⾳變得縹緲⽽空曠,遠遠聽來越來越不真切,嗡嗡地宛如在幻境,或許,我⼼中願那只是⼀個幻境。

美國⿊⼈不論年齡只論膚⾊,⼀律尊稱⽩種⼈為夫⼈,⿈種⼈也包括在内。歐洲⼈對於種族問題相當敏感,在經歷⼆次⼤戰浩劫之後,⼀旦有⼈不慎踩到納粹主義的地雷,誰⼈不⼝誅筆伐,道歉的道歉,辭職的辭職,分⼿的分⼿,絕交的絕交。此時此刻,讓我遇到這麽難堪的陋習,我這才驚覺⾃⼰已經⾝處美南,去過了亞特蘭⼤,踏⾜曾經蓄養⿊奴的國度,種族膚⾊敏感之地。

約拿單開著⼀輛⼤氣的Pick Up,要裝上幾隻⾏李都沒有問題。⼤⾞開出了機場,駛⼊那⽚綿綿不斷的原始叢林裏。沿途燦爛的陽光、綠⾊的叢林、藍⾊晶亮的游泳池、象徵渡假聖地的棕櫚樹,這就是傳説中無限發展無限繁榮的美國。還不時看到⼀汪⼀汪的湖泊,像是有⼈不慎打破了⼀⾯鏡⼦,撒了⼀地,鑲嵌在綠⾊的叢林裏⾯,閃閃發光,像是鑲在⼀襲華服上的鑽⽯,映著閃耀的陽光,燦爛奪⽬。

兩個陌⽣男⼥擠在狹⼩的空間裏,弄得彼此都有點拘謹,約拿單爲了打破這種尷尬的局

⾯,倉惶地開了汽⾞⾳響,那⾳響卻嘰⾥呱啦地説起⽕星⽂,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⼀眼,他連忙解釋道︰「抱歉!我按錯了,這是我來時聽的阿拉伯⽂。」接著⼜往⾳響上按了兩下,像是變魔術⼀般奇妙地響起中⽂,不料正是我所熟悉的經⽂︰「復活在我,⽣命也在我,信我的⼈,雖然死了,也必復活,凡活著信我的⼈必永遠不死,你信這話嗎……」

我吃驚地問他︰「你是基督徒?你聽得懂中⽂?」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麽⼀問,淡定地回答說︰「我是基督徒沒錯!但是我不會中⽂。」

既然聽不懂中⽂,那是給誰聽的?我⾺上猜到是怎麽⼀回事,念頭⼀轉︰「你想去阿拉伯傳教,這約翰福⾳是準備給我聽的。」

約拿單⼀雙眼睛登時亮了起來︰「你知道這是約翰福⾳?」

外⼈聽來,我倆像是在參禪,絕對聯想不到阿拉伯⽂和中⽂之間會有什麽關聯,跟約翰福⾳⼜有什麽關係?只有我們兩個才能不費唇⾆就各⾃⼼知肚明。他揚起那張青春無懼的 臉,有點神氣地說︰「實習之後我要加⼊無國界醫⽣,準備去阿拉伯國家傳教。」

「啊!」我在⼼底驚呼⼀聲,同樣的夢我也做過,想不到今天會遇到做同樣夢的⼈。再美的夢,⼈終究會被現實給征服,我就是那個被征服的⼈,或者說我根本不是神所揀選的⼈,偏偏⼼有不⽢,帶著挑釁的⼝氣說︰「你要放下醫界的⾼薪去沙漠裏做無償的⼯作?」

他也不多做辯解,微笑地説︰「妳來我家查經吧!我們每周三聚會,我會去載妳和⼩孩。」

⾏⾞⼤約經過⼀個⼩時之後,約拿單悠悠地說︰「快到了!」我不⾃主地往窗外深深探了⼀眼,想看清楚⾃⼰未來的⽣活空間,陽光、湖泊、森林,不知夜晚是否有成群的蚊⼦來 襲?令⼈印象深刻的是⻑著鬍鬚的⼤樹。鬍鬚?這裏的樹特別⾼⼤,⾼得可以觸及天頂,樹枝上皆披著⼀絲絲⻑⻑的鬍鬚,很像奇幻電影裏⾯的樹⽊,透著⼀股神秘,讓⼈覺得森林裏住著霍⽐⼈。後來才知道那些鬍鬚有個⽇本名字,叫做Kuzu,不需要泥⼟、不需要澆⽔,只需要空氣就能夠存活,掛在樹上就能夠繁衍⽣⻑的寄⽣植物。

⾞正朝著天際邊的⼀⼤⽚亮得像汪洋⼤海的湖泊駛去,暮⾊漸漸低垂,四合的天空⼀半如⼀張滴上墨汁的宣紙,渲染了⼀⽚⿊。另⼀半卻是幻紫流⾦的晚霞,如⼀匹鋪開的七彩織錦,⾦碧輝煌。歸巢的⽩鷗遠看像是綴在織錦上的珍珠,⼀顆顆的玲瓏晶透,令⼈貪看不 已。我們在湖邊尋個⾓落,停靠了⾞,徹⼦芙⼦早已經酣然⼊眠,可愛的神情引得我在香香的臉上親了⼀親。我抓緊孩⼦們沉睡的時機跳下⾞,擁抱這⼀場綺麗的幻景,⼼中有⼀種說不出的興奮。

在這樣奇幻迷濛的景⾊之下,樹上懸掛的⻑鬚在⾵裡⼀搖⼀晃,像是⾝不由⼰⼀般, 啊!我正如這些鬍鬚⼀般,無緣無根地來到這裏,也不是我⾃⼰選的。約拿單淡然地指著不遠處⼀群坐落湖邊的新建築説︰「舒曼教授家就在那裏!就是靠湖邊的第⼀棟!」我聽了之後,⼼中狂喜,不由得引頸想看得更真切⼀點。約書亞選了這麽個地⽅來安家,想必從客廳裏的落地窗就可以⾒著這勝景,雖然他成⽇只顧著⾃⼰忙,早已經以醫院爲家了,不知錯過多少落⽇、多少⿈昏?但終究,他還是,想到了妻兒。

夕陽西下,湖⽔快要吞沒這輪紅滾滾的太陽,紅⾊的流霞映得⼀⾯湖⽔煌煌如在夢中,⼤毒的⽇頭終於減去熱⼒,微⾵襲襲吹來,依舊暖暖的,我的⼼頭也是暖暖的,此時此刻縱使約書亞無法陪在⾝邊,來⽇共守著此景的時刻,還會少嗎?

在這原本無⼈的湖邊,遠遠⾒⼀個⼈沿著湖緩緩⾛來了,仿佛是那熟悉的⾝影。爲了疏解⼯作壓⼒,約書亞習慣獨⾃⼀⼈在森林裏散步,⼀瞬間,我像是醒了過來,趕緊跳上⾞查看兩個熟睡的孩⼦,透過⾞窗遠遠地看⾒他正朝著這邊⾛了過來,我眼中⼀熱,眼眶中直要落下淚來,但在陌⽣⼈前只能死命忍住。

⼀看清是約書亞時,我⼜趕忙地跳下⾞,從他的表情看來,不知是喜是悲,我⾯上笑若春⾵,眼中卻噙著淚,正想要向前撲進他懷裡時,卻看清楚了他那⼿術後慣有的憂戚與倦 怠,我⼼中早早伸出去的⼀雙⼿,慢慢地收攏,保持原來的姿態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在漫步在沉思,他遠遠看⾒了我們,⽬光朝著我看了⼀眼,卻也無意和我們打招呼。

⻑久以來我早已經學會了,在他有壓⼒的時刻,將⾃⼰化作無影無息的隱形⼈,屏息地看著他壓抑著激動不已的情緒,或許⼜是⼀次無⼒回天的⼿術,⼜是⼀個在他⼑下喪命的亡魂,看著他遠遠地避開我,這⼀次,想必⼜死了⼈。他從來不在我⾯前提起⼿術的事情,只是⼀個⼈默默地⾛⼊無⼈的林間,只有森林才能疏解他那内⼼巨⼤的壓⼒,只有森林才能撫慰他内⼼的哀痛,讓他從挫敗中再度⾛出來。

映著⽕燒天的湖⽔,映在湖⾯上的那些⽩⾊建築也跟著染上絢麗的紅,紅得那麽地令⼈不捨,紅得令⼈惆悵,惹得我⼼中的⼀滴眼淚悄悄地滴⼊湖⼼,汎起⼀陣陣漣漪,無端弄皺了映在湖⾯上的倒影,弄皺那棟看似裝著滿滿幸福的新家,我回想起我們的愛情,我的夜夜期盼與夜夜孤枕難眠,想起那些與我毫不相⼲的死亡,死亡的氣味卻彌漫在家裏,主宰著我們的婚姻,久久無法散去。

夕陽無限好,⾯對這⼀⽚綺麗的晚霞,那倒影,那華麗的房⼦,這⼀切,恍若鏡花⽔⽉,都不是真的。


本⽂是『阿拉伯茶』之前集,欲知下情者,請點閱︰『阿拉伯茶』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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